小眼睛的秘密基地

你相信輪迴嗎？相信真的有前世今生嗎？
我問著電話那頭的好姊妹小毛，也問著有過陰陽眼的海豚姐。
如果在從前，你問我相同的問題，我會毫不猶豫回答你：Yes I do；
但現在....我會說：I'm not sure....。

之所以會有感觸，是因為有人告訴我，十年前離開的男友，重新回到這世界了。
那一剎那，我不知道是該哭泣還是開心？
就像他離開的那個夜晚，我楞著沒落淚，直到天亮情緒才潰堤，
十年後，我同樣感到困頓，直到聽見：

「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，你會發現，你會訝異，你是我最壓抑、最深處的秘密」

這段歌詞，才在黑暗裡留下了淚；真的是你嗎？我很想親口聽你說。

千雲。
17歲時隔壁班的一個男孩，在青年高中念戲劇的我和他，
因為攝影學的作業而熟識，他是科辦的技術生，而我只是一個天真又帶點任性的傻妞。
高一開始，學校就安排我們上「攝影學」，在暗房裡學習沖片（當時還沒數位相機）、放相、調製藥水
與攝影機的技術，並且在每個學期完成一部作品，作為學習的評量。

高二那年夏天，思想很另類的科主任要大家分組拍攝一支MV，
為了怕粗魯的大夥兒把"當時"很高級的M9000攝影機弄壞，
主任吩咐大家：自己去跟技術生約時間出外景。
因為千雲是同年級的技術生，比起威嚴的學長顯得親切多了，於是我們決定請他幫忙，
完成人生當中的第一支MV。（哈，多年後歌手拍攝MV成了娛樂圈的趨勢，我們果然很先進吧～）

他是一個獅子座的陽光男孩，Nice、積極、善良又孝順，
出了兩三次外景之後，我們互生好感，在死黨小毛的撮合下，就順利交往了。
當時小眼睛和其它兩位同學要負責打掃科辦公室和鏡心堂，
每天早上都會跟他碰面，就在一個早晨，我正"假裝"努力掃著舞台地板（因為事前收到線報知道他想表白），

他很緊張地走過來，對我說：ㄝ....那個...我..有話要跟你說。（緬腆結巴的語氣）
我很鎮定繼續掃地，瞄了他一眼：喔～好啊，你說。

他：那個...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掃地？（依然緊張）

我：可是等一下就要早自習了，會來不及。（還在裝...噗..）

他：你先等一下啦！（越來越緊張）

我：喔。（停下來看著他）什麼事呢？

他：恩.....你....你..願不願意跟我交往啊？（好不容易吐出來的台詞）

我：（笑）好啊！

他：唉唷！我是認真的耶～你不要笑啦

我：（很白目的繼續笑）我也是認真的啊～（→明明就很不正經...）

他：真的嗎？！

我：對啊～（依然在笑...欠揍鬼）

於是，我們的愛情就這麼展開。

和他在一起很開心，也許，是因為當時很單純、很勇敢，所以愛得更義無反顧，
即使他那嚴肅的軍人老爸反對他戀愛，即使他每天都很忙，即使我們都很窮，
但仍然很開心。

住在宿舍的他，每天結束晚點名後總會翻牆出來打公共電話跟我聊天，
後來，他搬離宿舍住進我家，就像家人般生活在一起。
爸媽待他如親生兒子，喜歡他的貼心和善良，更把他當成我們家"女婿"的標竿（有點像七公主的年女婿），
而千雲也很愛我們家的氣氛，因為從小他就很少和爸媽一起生活，
很難感受到家庭的溫暖。
嫌貧愛富的奶奶、外遇的爸爸，給了他許多糟糕的童年回憶，
使他很早明白，什麼才是愛。

生病的時候，我們互相照顧，半夜為重感冒的彼此換毛巾、量體溫，
當我耍任性的時候，他總是緊緊抱著我，笑嘻嘻地說：不要生氣啦～
難過的時候，他抱著我哭，累的時候，我幫他打報告，就這樣同甘共苦了一年多。

高中畢業前，主任要大家為自己找出路，希望每個人都寫一份履歷表，
好讓他推薦優秀的學生給電視台或經紀公司，
千雲非常認真的寫，看我一副無所謂的臉，他疑惑的問：ㄟ...你都沒有想做的事嗎？
我總是回答：有啊！我的夢想就是跟你結婚啊～當謝太太～很棒吧？！（哈...胸無大志）

說真的，如果沒有那場意外，我們一定會共渡人生。

常有人問：如果可以，你最希望重返什麼時光？
我的答案一律都是17歲。
不只是因為高中生活很快樂，沒說出口的是，因為那段時光裡有他，那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日子。
全班一起到台北巡迴演出，一起睡在中山堂的地板上、一起完成綜藝節目的製作、
一起排練到三更半夜...。

時間很快過去了，就在畢業前夕，完成畢業考的我們開始停課，
距離畢業典禮還有1個月不到，大夥兒盤算著要去哪裡玩樂，
千雲和我則忙著去劇場打工。

還記得那齣戲是「果陀劇場」的「E-mail情人」，劇情說的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經歷意外，
丈夫過世後的某天，妻子在電腦裡發現了署名為丈夫寄來的mail，一天一封、訴說著對她的思念，
這使她相當困惑，因為，早已不在世上的人，怎會發mail給她？於是她決定找出真相...。

那是果陀在中興堂的最後一場演出，我和千雲、學長們去幫忙拆台工作，
工作時千雲不慎弄傷了腳，接連兩天他都跛著腳走路。
第三天，他打電話給我，說有燈光公司找他去三重接Case，所以週末不能陪我。
因為腳傷未癒，我們生氣的大吵一架，
平常很溫和的他臨走前丟了一句：我的事不用你管！然後就這樣離開我的視線。

隔天，他很稀奇地主動從台北打來道歉，說晚上11點多到台中再來陪我，
抓狂的我雖然早就心軟，卻還是嘴硬說：隨便你，不回來也可以啦！
語畢，就這樣掛上電話。

那晚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，已經接近午夜12點，心裡還咕噥著：這傢伙，怎麼還沒打來？
沒多久，電話就響了。
話桶那頭傳來立婷（千雲妹妹）的聲音，哽咽地說：姊姊，哥哥他出車禍了..聽說很嚴重....
警察打給媽媽，叫她趕快去醫院，實際情況還不曉得...怎麼辦？！

說著說著又大哭了起來。

我急忙問他醫院的名字，抓了二姐和他男友就開車上新莊醫院，
雨不停下著，我的心卻出奇平靜。

等我到達醫院，已經是凌晨的事了。狂奔到急診室詢問他的下落，
護士只說了一句：他在二樓。
然後要我們從旁邊的樓梯上去，還提醒我們：那裡是太平間喔！

當時我還沒會意過來，只顧著找他的病房，結果一上二樓才發現全是門診、沒有半間加護病房，
也許是冥冥之中的牽引吧，我們來到太平間外的走廊，
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哭泣，然後，裡頭走出來一位男性，是大舅舅，我認得他。

 
後來我才知道，他在來醫院的途中因為傷勢過重已經腦死，
肇事者是一個酒駕的醉漢，做筆錄時甚至神智不清....。
頭一個趕到醫院的是大舅，當千雲因為顱內出血而急救無效，醫生便勸大舅：
救活了也是植物人，你們考慮一下吧！

聽到這裡，我才明白：他走了，從這世界上永遠消失。
姊姊在一旁掩面啜泣，我卻異常鎮定，整晚抱著他的遺物坐在他身旁，
看著床底下那袋血衣，還有他胸前的護身符、那個好熟悉的軀體，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。
一直到隔天清晨，眼淚開始不停落下，整整兩天，沒闔眼、吃不下，只是哭泣。
哭泣不止為他的離去，更懊惱的是，我居然來不及跟他合好、居然跟他賭氣說：不回來也罷！

告別式上，我看見父親拭淚的模樣，
除了爺爺過世以外，爸爸他從不在我們面前哭泣，
但是因為千雲的離開，讓他很心痛，更開始擔心我會不談戀愛、不結婚，甚至出家或自殺去。

他離去後的三個月內，我都很討厭陽光、更討厭出門
彷彿覺得黑夜是一種保護色，我只能在黯淡的燈光裡感覺他的存在、好好的想念他，
白天躲在角落大哭，夜晚則哭到累了才睡。

每隔幾天，我就會繞去花店買幾朵白玫瑰，放在他的照片前，
這是，我喜歡白玫瑰的原因，很安寧，可以讓我沈澱思緒，靜靜想念他。

他的離開，改變了我的一生，
從一個任性的小鬼變成世故的女生，我學會隱藏真實的情緒，努力演著"快樂"，
只是不想讓家人好友擔心。

他讓我懂得如何愛人，懂得真心付出不問利益，懂得幸福的真諦，
懂得珍惜平凡，懂得積極樂觀，更重要的是，懂得珍惜和自己所愛的人相處的每分每秒。

十年過去了，還是經常懷念他、偶爾想像著他27歲的模樣
記憶的刻痕很神奇，直到現在，我還記得他說話的聲音、笑起來的表情，還有走路的姿勢，
只是，卻遺忘了他的體溫。

沮喪的時候，我經常一個人搭車去苗栗，然後步行過那座美麗的新東大橋，
去和住在橋那端的他說說話，或是大哭宣洩壓力。

這些年來，和媽媽、妹妹（我無緣的婆婆和小姑）也始終保持聯繫，
妹妹生日、戀愛、出嫁、生產，我都全程參與，從小看著她長大，代替哥哥照顧她，
看著她出嫁的影片，居然還大哭了3個小時，唉....
就在上週，撥電話給千雲媽媽，說下個月要約她去靈鷲山住幾天、
順便帶妹妹和孩子去散心時，媽媽告訴我，妹妹的兒子是千雲來轉世的。

人生，真那麼神奇嗎？

從沒想過他會再度回到我們身邊，只是，巧合的事情還真不少。
也許有人覺得這是迷信或怪力亂神，其實我也很迷惘，
很想問他：你....真的是千雲嗎？

我不知道該選擇相信或否定，但可以確定的是，
我一定會對他好，一定會給他很多愛，
一定要跟他說：對不起.....我已經不生你的氣了...。